二十七

大概是即將一起錄節目的興奮加上提前殺青的意外驚喜，明臺小少爺心情特別好，好到不顧女朋友阻攔一路開車從上海到橫店接於曼麗，美其名曰效仿大哥。別的他不敢跟大哥比，但是論玩浪漫，明臺自認為還是很厲害的。當於曼麗在酒店門口看見他和一後備箱的玫瑰花，的確也是高興得眼淚都出來了，不顧旁邊的工作人員就撲進了明臺的懷裏。

於是毫不意外的被拍了，明臺看到了狗仔，甚至還心情很好的朝他比了個剪刀手。這是什麽意思？公開的節奏啊。狗仔馬不停蹄的把照片和前線新聞發回去，爭取立刻上頭條！

回上海的途中，於曼麗才知道這件事，有些擔心：“真的沒關系嗎？”

“我這邊是沒問題啦，就是怕影響你。要是你覺得不好的話，我就叫他們把消息撤回來。”明臺是巴不得公開，畢竟曼麗這麽搶手，追她的人多著呢。就是曼麗，這兩年事業正好，公開戀情可能會產生點影響。

曼麗笑著說：“不用了，回去不是要見大姐嗎，這時候否認也沒意思。”

明樓掛了電話，問過明臺的意思，叫公司去安排。看著新聞圖，不由得有些羨慕，要是他和阿誠也能公開就好了，大概阿誠也會很高興。但是眼前是不可能的了，於是明樓遷怒於春風得意的明臺，大手一揮，把錦繡的事都交給他，畢竟明臺才是老板不是。

明誠已經有好幾天沒和明樓聯系了，之前隔個兩三天還會發條短信，現在已經一個星期沒音訊了。要不是最近一條短信說他要準備重頭戲，時間可能會久一點，明樓真要跑到黃土高坡去找他了。不過即便沒收到阿誠的短信，明樓依舊一天早中晚準時準點發送，把一天的安排都告訴他。而明臺和於曼麗戀情公開這樣的大事，當然也是要告訴他的。

明樓並不指望能得到回覆，但出乎意料的是，短信發送成功不到半個小時，那邊就回覆了，只有一個字：嗯。

不對勁。這是明樓的第一反應。阿誠能看到他的短信，偏偏只回了這一條，而且只回了一個字，甚至沒有回應同一條短信中明樓對他的思念。然後明樓又給他找借口，或許是拍戲太忙了吧，也或許之前的短信都沒能成功被接收。於是一整個下午，明樓心不在焉的處理公事，下班前還是讓秘書幫他訂了第二天的機票，結果半路上又讓取消。這樣冒冒失失的跑去，總歸不好，況且劇組人多口雜，還是不要給阿誠添亂的好。

回到家，只有阿香盡職盡責的守著，在廚房裏張羅晚飯。

“大小姐中午就出去了，說是晚飯也不回來吃了。小少爺還在路上呢，肯定要陪於小姐吃飯的。大少爺，您看什麽時候開飯呢？”

明樓捂著胸口坐下來，明臺也就算了，大姐這個月都第五回不在家吃飯了，王天風怎麽還不回美國！

“給我訂機票，越快越好！”

可惜明樓低估了那個地方的偏僻程度，第二天晚上，他還是在賓館過的夜，據說第二天車程還有五六個小時。他依舊聯系不上明誠，但是要到了黎叔的聯系方式，和他取得了聯系，才知道那地方信號是不好，但是一天裏總能找到個時間打個簡短的電話。

明樓說了自己要去探班的事，並且請黎叔暫時保密。黎叔也沒在意，滿口答應，又誇起明誠來，說他演技不錯，入戲很深，這段日子不管是不是在鏡頭前，活脫脫就是打小長在黃土高坡的何大壯，一點不違和。

明樓心想，他的阿誠當然是最厲害的，就是這個男主名字太接地氣了。

第二天到達拍攝地的時候正好是下午一點多最熱的時候，盡管還沒進六月，但在這片光禿禿的沙地上，一向註意儀表的明樓也不得不挽起襯衫袖子。陽光燦爛的有些刺眼，明樓瞇著眼睛，一眼就看到了不遠處的明誠。他挑著擔子，上身穿著發黃的褂子，下面一條灰褲子，拴著褲腰帶，赤著腳，一步一步的印在黃土上。

黎叔喊cut，這一條過了。明誠的助理趕緊拿著一塊濕毛巾和一雙布鞋上去，地面溫度有些高，站一天能把腳燙起泡。明誠拿過濕毛巾蓋在頭上，剃成圓寸後到是方便，擦一把就跟洗了頭似的。在這裏洗頭洗澡都是奢侈的，就組裏用的這些水還是從縣上買回來的純凈水，大家都知道省著點用。不是怕經費不夠，而是看著村裏幾個老人家的眼神不忍。那些老人還會過來撿他們用剩下的水瓶和水桶，把裏面僅剩的幾滴水收集起來，再把瓶子收著，趁著趕集日跳到鎮上當廢品賣了。

有人靠在明誠身邊說了什麽，然後他就轉過頭，看到了風塵仆仆的明樓，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睛，以為自己又中暑了，出現了幻覺。

助理帶著幾個劇務把車上的幾箱水卸下來，這是黎叔讓明樓帶來的，這裏的戲份還有幾天就結束了，省了一趟勞力。

工作人員都在忙碌著，手上不停，偶爾還能聽到劇務和場記在高聲叫喚，但是明誠都聽不見了，連旁邊助理遞給他的藿香正氣和水都沒去接，看著明樓一步一步的走近。

“傻了？”明樓笑他，又怕他身體不舒服，大手覆上他的額頭，“不會是中暑了吧，這天兒可真夠熱的。”

明誠咽了口口水，覺得嘴巴幹的厲害，連聲音都是幹巴巴的：“你怎麽來了。”

明樓扶著他的背走到遮陽傘下面：“剛好有空，就來看看你。這裏的條件也太艱苦了，還受得了嗎？”

明誠憨笑著說：“還行，也就這這樣。”

現場人多口雜，明樓沒再說什麽，跟著劇組轉場到劇中何大壯的家，一個簡陋的窯洞，門簾是一塊看不出顏色的土布，邊角破破爛爛的。這可不是道具組特意做的，他們盡全力維持了這間還在使用中最破敗的窯洞的原貌，為的就是真實還原這裏的生活。

明樓的到來並沒有產生更多的影響，劇組照常工作，黎叔也並沒有把這位大老板放在眼裏。倒是副導演陪了一會兒，說了兩句明誠的好話，又去忙別的了。這不是明樓第一次看明誠拍戲，但感覺完全不一樣，看得他十分壓抑。在這一個多月的時間裏，他的阿誠變了。

住宿不便，明樓是打算當天返回的。明誠和黎叔打了聲招呼，把明樓送到村口。

“早點回去吧，天黑了這裏的路不好走。”

助理已經上了車，這裏只有他們兩個人，明樓握起他的手，原本修長幹凈的手指沾滿了塵土，指甲縫裏都是發黃的，手背上還有兩道傷口。

“好好照顧自己，有什麽事就給我打電話。”

聽到打電話，明誠低下頭，抿著嘴不出聲。他的確是故意不和明樓聯系，他需要一個人靜一靜。正好這次的角色何大壯是一個從小就想逃離這片土地，而在外面遭遇挫折後又不得不回到家鄉的青年，後半段何大壯整個人都是壓抑、陰郁的，就好像現在的他，被現實和生活打壓的擡不起頭來，仿佛不管他做什麽都是錯的。他可以忍受別人對他的汙蔑和詆毀，但無法接受自己多年的努力被一個姓氏所掩蓋。

明樓覺得好笑，他以前一直以為阿誠要比同齡人更加成熟，沒想到他也會跟明臺一樣因為這種事而耿耿於懷。

“明臺拿視帝以後被曝光身份的事，你知道吧？”

當然，這可是當年娛樂圈的大事件。只是這個時候提起這件事做什麽？

“其實在這之前，圈子裏有些人已經知道大概了，不過沒點破而已。不然你以為，一向走偶像路線的他，為什麽會拍那樣的正劇？張導又為什麽肯用他？”

明誠驚訝地擡起頭，不是說張導看好明臺的演技才力排眾議將他選為男主角嗎？

“當然，張導對他本身是滿意的，但是當時候選人有好幾個，不是非明臺不可。”明樓說到這裏停了一下，壓低了聲音，“其實這個圈子就是這樣，實力固然重要，可人脈和圈子也不可小覷。你看那些大紅大紫，戲拍了一部接一部的，難道都是實力出眾的演技派？這兩者本身是不矛盾的，或者說人脈和勢力也是實力的一種。你只需要做自己想做的，管他們說什麽。至於演技這樣的硬實力，只要你有，觀眾總能看到。要是沒有，我就是花再多錢給你砸再多的劇本，也是徒勞。”

喉嚨想被什麽東西堵住了一樣，梗得難受。明誠這才知道原來明樓都知道，他以為自己掩飾的很好，也明白明樓會給他投資是為他好，可心裏那道坎就是過不去。明樓的話沒錯，他在圈子裏摸爬滾打好些年，也明白人脈的重要性。可是反過來說，他憑什麽就心安理得的享受明樓的人脈呢？明臺好歹是明堂正道的明家人，可是他，不過是有幸被明萱女士收養的孤兒罷了。

“你呀，”明樓嘆息一聲，把他圈進懷裏，“明臺姓明，你也姓明，他是我的弟弟，你卻是我的愛人。你們都是我的家人，算起來還是我們更親近些，你我還要分彼此嗎？”

明樓喜歡阿誠的驕傲，同樣也憐惜他的驕傲。即便他們已經是最親密的愛人，明誠的驕傲依舊不允許他有些微的示弱。阿誠可以向他撒嬌，示愛，像所有戀愛中的情侶一樣，但是他不允許有更多的利益上的牽扯，就連自己給他的信用卡也只有陪大姐逛街的時候才用了一次，他甚至還在打算貸款買房子。大姐也說，阿誠看起來溫柔乖順，其實骨子裏倔著呢。也正因為如此，明鏡才會接受的那麽痛快。

明誠沒說什麽，只是抱著明樓的腰，呢喃了一句：“我想你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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